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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商业人物研究院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刘士余喊话“妖精”、“害人精”以来，资本世界里的那些神秘势力一个个轰然崩塌。先是MT系的肖老板，现在轮到了安邦的吴小晖。这是中国资本世界里最大的两股力量。他们的倒台，像是一座纸牌屋的坍塌。

今天上午，保监会官网发布了一条《中国保监会关于对安邦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依法实施接管的公告》称，安邦集团原董事长、总经理吴小晖因涉嫌经济犯罪，被依法提起公诉。中国保监会决定对安邦集团实施接管，自2018年2月23日起至2019年2月22日止。

自去年保监会原主席项俊波落马后，关于吴小晖和安邦存在违规的消息开始发酵。去年6月13日，保监会入驻安邦清查监管，吴小晖被停止履职。

对于吴小晖而言，过去的一年，如坐针毡。从风光帝国掌舵人到被停职再到被捕，都在这一年。

安邦不安

去年3月26，博鳌亚洲论坛年会上， 吴小晖主动谈起2014年安邦成功收购美国华尔道夫酒店的事，语气里是骄傲，“收购华尔道夫酒店不花一分钱”。

中金公司原总裁兼CEO朱云来调侃，“你买了华尔道夫，你把它做成住宅了，中国典型经典的打法，空手套白狼一样，还套剩下一个华尔道夫，但是我也好奇，按说这个路数美国人也不傻，他们也能做出来，为什么他们没做？”　

吴小晖回应，正好有一个1031法案，同类财产交换法（Like-Kind Exchanges）适合用于在美国境內的投资和商业用途的房地产或不动产和动产。

朱云来听后笑了，“明白了，你就是纽约市独一份，让你落着了。我也佩服你的精明，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怎么不掉我的头上。”

吴小晖接茬，“共赢”。

在这之后，吴小晖很少参加公开的活动了，这是他被“停止履职”之前最风光的一次露面了。

也或许早有预感，在这次公开发言上，吴小晖还主动说，安邦截至目前的投资全部盈利。另外，安邦没有用一分钱外汇，海外投资全部是用国际上融资的钱。

在他的描述里，那时的安邦依旧是一个欣欣向荣的优质企业。

12天后，中国保监会原主席项俊波落马。中央纪委监察部官网发布消息称，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党委书记、主席项俊波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之后，《财新》报道，保监会是吴小晖“推门就进”的地方，吴小晖有其很好的私人关系。

项俊波落马一周后的4月17日，《北京商报》报道，安邦保险集团准备放弃以16亿美元收购美国年金与人寿保险商信保人寿公司（Fidelity & Guaranty Life）的交易，传言是因为未能获得所有必要的监管批准。而美国监管部门要求安邦出具详细的股东和出资人名单，安邦拒绝按监管机构要求进行某些信息披露。

这个信息还是震惊了媒体，包括国外媒体，路透社、纽约时报也出来质疑，为什么不能完全信息披露？

此时，吴小晖没有料到，媒体已经开始调查他和他的安邦，一场舆论风波即将助推这个帝国的倾斜。

4月28日《财新》推出封面专题报道《穿透安邦魔术》。财新对吴小晖和安邦的质疑主要在2014年的两次巨额增资上。据财经调查，2014年安邦两次通过多层公司叠加、交叉循环持股的手法实现用安邦的资金来注资安邦，此两次增资共计499亿元。

就在这篇刷屏的报道出来前两天，吴小晖坐在北京安邦总部的会议室接受了媒体记者的采访，一棵常青树摆在他身后，枝繁叶茂。他翘着二郎腿，谈到未来30年的战略重点是做养老和医疗，谈到安邦2.0版目标。当天，安邦还披露了2016年报。年报显示：安邦人寿总资产规模升至1.45万亿，海外保险资产规模首次超过国内保险资产， 成为真正意义上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中国保险公司。

《财新》的封面报道出来后，安邦很生气，法务部连发三个声明：28日当天《严正声明》，30日《声明》，以及5月1日《致胡舒立女士的公开信》。4月30日，安邦宣布决定对财新传媒及胡舒立提起诉讼。5月30日，安邦再发声明《再致胡舒立女士》，言辞激烈——“请问你是否在找有权人士运作，想在对簿公堂前打击我们，干预司法？请问你是否还想滥用媒体话语权，颠倒黑白，为谋取私利而肆意妄为？请问你是否还想和你的利益集团为了你们的“小圈子”，欺上瞒下，不择手段，掩盖真相？”

安邦在拼命抗衡舆论的同时，吴小晖已经很少再在公开场合露面了，与此同时，关于安邦的消息只有更糟。5月4日，安邦的两款保险产品被处罚。保监会的监管函文中，称“‘安邦长寿安享5号年金保险’产品设计偏离保险本源，长险短做，扰乱市场秩序。’安邦e起赢两全保险(万能型)’产品报备材料中的中短存续期产品董事会决议无总精算师签字，不符合《中国保监会关于规范中短存续期人身保险产品有关事项的通知》(保监发〔2016〕22号)第四条的规定。”

之后，从安邦的官网上看，吴小晖只在比利时大使馆露过面。此外，关于吴小晖被抓的言论一直没有停止过。

一个月后，吴小晖停职。

6月14日凌晨，安邦保险集团官方网站发布声明称，安邦保险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吴小晖，因个人原因不能履职，已授权集团相关高管代为履行职务。至此，吴小晖再无露面。

前一天，财新报道说，早在9日晚，吴小晖就被带走了。不过，这则消息不久又被财新网删掉了。

吴小晖其人

关于吴小晖的报道甚少。

吴小晖有意低调。《南方周末》报道称，2014年，财新曾经报道过一组《黑马安邦》，结果被吴小晖下令安邦的员工到大街报亭疯狂买断这期杂志，最多，一个部门买了五六百本。

南方周末的这组报道发表在2015年1月19日。当年2月2日，南周发布道歉声明，“本报1月29日关于安邦保险的相关报道，信息核实有不实之处，就此对安邦保险集团及主要负责人致歉。”不过“不实之处”并未加以说明。

在南周的报道里，吴小晖1966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温州市平阳县萧江镇周宅村，长相英俊，173cm左右的个头。南周援引消息称，吴小晖“原来应该在平阳县工商局干过，上世纪90年代不知什么原因离开单位，去了温州”。

《纽约时报》称，他本名吴光辉，年轻时改名吴小晖，亲戚称他在一个天主教家庭长大，婶婶家的餐桌上放着一尊耶稣十字架受难像。

吴小晖的学历不详。不过“商业人物”综合多方信息发现，史玉柱在2015年1月2日发微博表示，“安邦吴小晖好赖也是我同班同学”。吴小晖与史玉柱是长江CEO班三期同学（史玉柱这条微博目前已经删掉）。

财新援引消息称，“吴小晖最早是在上海标准基础设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工作，后筹建安邦财险。”

2004年6月，上汽集团、中石化、联通租赁集团有限公司、旅行者汽车集团有限公司、上海标准基础设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上海标基投资集团）等七家企业共同投资，在宁波成立了安邦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这就是如今安邦集团的起点。

安邦财险的首任董事长由上汽集团董事长胡茂元担任，吴小晖担任常务副董事长。董事名单里，有上海标基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陈小鲁。财新形容吴小晖的事业有三部曲：“首先在浙江做汽车租赁销售起家，之后在上海做基建项目，与陈小鲁逐渐达成合伙人关系；而后创设安邦集团至今。”

据《时代周报》采访的一位接近安邦保险的人士描述，吴小晖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除了一些不定期会议外，吴一般会在每年的五一假期和十一假期给公司管理层开比较大的会议，从早上七点一直开到凌晨，这样一连数天。周末开会，谁请假立马开除。

“开到最后，基本上只有吴总一个人在不停地讲话，他会告诉各个部门事情应该怎么做，非常的具体。其他的人都在听。”

除此，吴小晖罕见的接受了一次媒体专访是在去年的4月26日。安排这次采访露面之前，吴小晖被抓的消息满天飞。

谁的安邦

安邦的问题，集中在2014年的巨额增资是否违法，吴小晖是否存在空手套白狼的违规行为。到底是谁的安邦？

这个问题的答案，去年财新数据+的一张图试图描述过：通过101家公司，可层层叠叠上溯到安邦的86名个人股东。

2016年，安邦放弃的两起海外收购，也与其股东结构、实际控制人信息披露程度不够有关。美国纽约州金融服务局不满，最后竟然连一家名为“团结起来”的美国酒店工会，也对安邦在美国所有的三家酒店提出不公平用工行为的指控，并直指命门：未配合工会对披露该公司所有权和资金来源的要求。

安邦的所有权之谜，在2016年以前还不算一个备受关注的大问题。

2004年安邦初成立时，共有7家发起股东：以1亿元出资额占股最多的上汽集团、吴小晖控制的2家公司、陈小鲁名下的4家公司。2005年第一次增资，中石化入场，第二年第二次增资时上汽跟进，之后的增资两家国企便再未跟进。

2014年是安邦疯狂增资的开始。在2014年1月的增资之前的上一次增资是2011年，第五次增资后股东也仍然仅为8个。然而仅2014年一年的两次增资，安邦就多了共31个股东。除去两家国企股东，其余37个股东背后还有64家不同的企业法人股东。财新记者发现：如果把那些近年来曾经与这101家企业有过股权关系的公司算进来，延伸的安邦的关系企业系统名单总数超过200家企业。而最终的背后股东，则可以尽数追溯到86名个人持股者。

2016之前，10位个人股东姓吴，共计持有安邦股份14.2%左右；10位个人股东姓林（吴小晖母亲姓林），共计持有安邦股份13.8%左右；还有10位持股人姓黄，共计持有安邦股份5.5%左右。2016年开始，安邦及其相关公司频繁进行股权变更，吴、林两姓持股人的股份下降了约一半。

但安邦的股东仍像一张复杂的大网，多家媒体调查后怀疑，组成这个网的公司在很多方面都极大程度地有所关联。

2016年《纽约时报》实地探访了吴小晖的家乡浙江省温州市平阳县，一定程度上证实了之前媒体的猜测。

安邦非国有企业股东背后的相关公司里，有些有着相同的电话号码、邮箱地址、注册地址和管理层，其中一些公司的注册时间也非常临近，或为同一天。并且接近80%的公司注册资金少于1000万元人民币，这些公司真的掌控着资本金达到过619亿元的安邦吗？

安邦大手笔进行海外收购后，美国监管机构也曾向其发出问询，这一层层的股东究竟是否代表着他人持股？

谁的安邦？今天，这个问题有了一个暂时为期一年的答案：接下来的一年，保持安邦集团民营性质不变，中国保监会对安邦集团实施接管，并被包括中国央行、中国证券和银行以及外汇监管局等在内的政府机构组成的工作小组监管。

按照《保险法》规定，接管的最长期限不超过2年。接管期满，如果被接管的保险公司“已恢复正常经营能力的”，监管方可以决定终止接管并公告；如果被接管的公司触及了《破产法》第二条，即“企业法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并且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或者明显缺乏清偿能力的”，或被吊销牌照、或偿付能力低于监管标准乃至于不吊销牌照将损害公共利益的，即保监会可以向法院申请，对该公司进行重整或破产清算。

一年后，安邦还是不是安邦？这要看接管小组的清查和处理情况。但是比较确定的是，正在被公诉的吴小晖已经失去了安邦帝国，他正面临牢狱之灾，涉嫌诈骗、职务侵占。

*部分图片购自视觉中国@cfp